文 张燎原
缘起
我叫陈发姑，出生不久后，父母便相继离去，我被送到朱家当童养媳。从小便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酸楚，不愿与人亲近。幸好朱家少爷待我不赖，常常逗我开心。大人们说，他是我未来的丈夫，彼时年少，不知道“丈夫”的意义，感觉只要在一起就知足。可是，我没想到，这于我而言，近乎奢侈，尤其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。
他叫朱吉薰，是朱家唯一的孩子，家里人都很宠爱他。我们自小一起长大，感情很好。他常常带我一起在家附近探险，回家的时候弄得满身狼狈。我俩一起被大人责备，却互相暗自偷笑彼此。
后来懂事了，白天要帮家里做农活，我一般会迫不及待地捎上农具和吉薰跑到自家的田里，枯燥费力的农活似乎成了一项娱乐，一边干活一边嬉戏，累了可以舒心地枕在他腿上，看湛蓝的天空，看漂浮的云彩。忙完一天的活回到家，有时候他见我太累，便让我在一旁休息，他替我烧水，为我洗漱。
成年之后，我自然成了他的妻子，仪式很简单，我却真真实实地感到幸福，我有了家。
革命
兵荒马乱的年代，谈儿女情长是奢侈。吉薰40岁那年，区政府派干部来到上山坝召开群众大会，动员群众参加红军。
据说，当时红军在毛泽东、朱德的指挥下粉碎了国民党的三次围剿，在瑞金创建、发展和巩固了中央革命根据地，建立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。瑞金附近许多民众都投身革命，吉薰也在其中。
那日，我刚从田里忙完回家，准备做晚饭，从厨房的窗子看见吉薰一路小跑回家，他刚一进屋，便迫不及待地说：“妈，发姑，我要去参加红军！”
正在里屋休息的母亲和我都还没反应过来，吉薰又兴致盎然地接着说道：“今天我去听了宣讲，红军是真的好。以前那些军阀军队都是到处搜刮民膏，可红军是为了打土豪分田地，让我们农民呀翻身做主人！”
母亲这算听明白了，原来吉薰是想去革命！她一下子慌神了，赶紧说：“不行，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，怎么向我们这一大家交待？”
“吉薰，我们都是穷苦人家，参加革命是为了更多人的幸福生活，这样的事情我们应该去做。家里还有我，我会照顾好母亲的。”晚上见他闷闷不乐，我小声地说。
许多年以后，回想起这一个夜晚的决定，有时候会后悔将他置于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，多希望自己可以自私一点，把他留在身边。不过，如果时光再给我这样一个机会，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，因为他是为了我们的家园。
别离
翌日，天才蒙蒙发亮，吉薰便起身收拾，到区政府报名应征了，成为当时全区第一批参加红军的青年。
军务空闲之际，吉薰会抽空回家看母亲和我，待的时间不长，一边和我絮叨红军的好,一边帮忙把重活做完，活做完，他就该走了。有时候他回家碰巧我在田里忙活，他便拿些干粮来地里看我，顺便说最近红军新的进展，我听得倒也有趣。一天天下来，耳濡目染，我也决定加入红军这个革命的大家庭，参加了苏区的妇女工作队，成为村里一名妇女干部。组织和动员村里的姐妹们筹粮筹款，为咱们的红军战士缝制军衣、打草鞋、洗衣裳，到红军医院里帮助照顾伤员、送饭……
加入红军，我们有了共同的心愿，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而奋斗。那阵子，是我最快活的日子，常常用清冽的歌声来表达我的欢喜之情，苏区的同志们都亲切地称我“百灵鸟”。
好景不长，前线传来消息，第五次反围剿失败，驻扎在苏区的红军不得不被迫转移。吉薰回到家，告诉我们他即将随部队北上的消息。命令刻不容缓，走之前，吉薰只留下让我们等着他回来的嘱托。
“哇哩（说了）等你就等你，唔（不）怕铁树开花水倒流。水打石子翻转身，唔（不）知我郎几时归……”我唱着送别的歌谣，看着他渐行渐远。
盼君归
部队离开不久，国民党军队便攻占了瑞金，对许多革命家属进行疯狂迫害。那段日子，似乎是最灰暗的日子。我也不幸被捕，既是干部又是红军家属的我受到了敌人的“特殊待遇”，他们对我严刑拷打，试图逼我声明脱离革命队伍，与丈夫离婚，我誓死不从。有几次，体力不支，濒临死亡边缘，我依旧咬紧牙关，因为我心里种着一个信念，我相信，革命一定会胜利，而吉薰也一定会回来，我得等着他啊。
靠着这样的信念，我挺过了敌人的折磨。那之后，识字不多的我便开始托人给吉薰写信，告诉他家里的近况，盼望着他早日归来。可是每一次寄出的信都如同石沉大海，没有一点音讯。
吉薰离开的第三年，母亲去世了。母亲走后，我常常独自坐在冷清的大门前，看着不远处的山坳，盼望着那个日夜思念的身影出现。
后来，有人告诉我红军胜利了，解放了全国，我欣喜不已，吉薰他一定也快回来了！我每日坐在门口等待着，度日如年，却依然盼不到他的归期。村里的人说他可能牺牲了，不会回来了。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离开人世的可能，只是我不敢去想，不愿去想，我一直固执地相信，他会回来。再后来，当年同他一起离开的战友都陆续回来了，我一一询问吉薰的踪迹，他们都表示不知道他的下落，说他可能在长征途中失踪了。
一次次询问，一次次失望，我心里轻叹：“你没有如期归来……”（根据“共和国第一军嫂”陈发姑的故事改编） （责编：彭纳）
征稿启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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